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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蝗绊」
天下龙泉：龙泉青瓷与全球化
??北京｜故宫博物院
天下最著名残器之一、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藏大名物“马蝗绊”，来了！
在日本，它被定为“重要文化财”，仅次于“国宝”。
几百年里，此前仅出日本展出过一次，这是它的中国大陆首展。
今天，在故宫博物院景仁宫，我们终于见到了它。
从展览中可以看到，它的正式名称为：龙泉窑青釉花口碗。
葵口、梅子青，无论从身姿还是釉色来说，都属一流上品。
但日本人偏爱的，偏偏是它的“不完美”——身上带有裂痕，留下了修理时候锔上的六枚金属钉，如同硕大的蝗虫，也因此得名——“马蝗绊”。
爱瓷之人几乎无人不知“马蝗绊”，毫不夸张地说，它是“世界上最著名的残器”之一。
人们珍视它，还因为它背后传奇的流传故事。
据说，八百多年前，日本武将平重盛曾向杭州育王山布施黄金，作为回礼，佛照禅师以珍贵的龙泉茶碗赠之。此后，茶碗被带回日本郑重珍藏，几经流转后还曾为室町幕府第八代征夷大将军足利义政所有，此后传承清晰有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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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瓷葵口碗铭马蝗绊
东京国立博物馆藏
?トーハク広報室
TNM_PR“马蝗绊”?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藏
“马蝗绊”此次是为“天下龙泉：龙泉青瓷与全球化”特展而来。零距离见到此件“大名物”的机会难得，许多专家学者都会在展览期间前来细细观赏。
10月8日，“马蝗绊”在故宫博物院景仁宫的特展最后两周中亮相，展出至10月20日；
此后，“天下龙泉”特展返回杭州浙江省博物馆，“马蝗绊”也将继续全程展出，从11月15日展至年2月16日。
在北京的展期不长，感兴趣的观众不要错过。此外，作为历来关于龙泉青瓷的展览中，展品数量最多、来源最广、产地最繁且体现多元文化的一次展览，本次展览的其他展品也非常值得一观——展出来自42家国内外文博机构，共计件（组）文物。
四大单元——“千年龙泉”“国家公器”“风行天下”“交融辉映”，以龙泉青瓷为出发点，立体化展现宋元以来陆上及海上陶瓷之路的兴盛发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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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龙泉
龙泉青瓷与全球化
??故宫博物院斋宫景仁宫
??年7月15日-10月20日
*“马蝗绊”于展期最后两周展出
??浙江省博物馆武林馆区
??年11月15日-年2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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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览现场?故宫博物院
宋龙泉窑青釉出戟三足炉?故宫博物院藏
宋龙泉窑青釉盘口瓶?故宫博物院藏
绝美的「龙泉瓷」
更早的时候，日本将这件茶碗称为“青瓷砧马蝗绊”。
“砧青瓷”（KINUTA），是日本人专用来称呼龙泉窑青瓷中“薄胎厚釉”的佳品，釉色绝美、釉光温润如玉。
人们都说，一部中国陶瓷史，半部在浙江，浙江陶瓷史半部在龙泉。
龙泉青瓷，一般指的是浙江省龙泉市大窑、金村为中心的窑场在宋、元、明时期烧造的青釉瓷器，也包括龙泉周边各县其他窑厂在同时期烧造的风格相同的青瓷器。
龙泉大窑窑址?故宫博物院
乾隆《咏龙泉窑碗》?故宫博物院
南宋时期，随着北宋覆灭，北方制瓷技术的南下，龙泉窑进入“黄金时期”，造就了我国青瓷史上的顶峰。
彼时，龙泉窑出现了一种“类冰似玉”的厚釉瓷。为了使釉色如碧玉般莹润澄澈，古时的工匠甚至会上十数遍釉，挂上厚厚一层。
其中，以“粉青”“梅子青”为公认的青瓷釉色巅峰。有人形容，所谓粉青，就如同向澄澈的晴空中撒了一层薄薄的粉，釉色略失透，色青粉润；而梅子青，顾名思义如青梅初生般青翠可人，较之粉青更为深沉，但釉层更透明莹澈。
宋龙泉窑三足炉故宫博物院藏
典型的梅子青色?故宫博物院
“马蝗绊”局部?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藏
这些美轮美奂的龙泉青瓷，于是成为了当时最主要的出口商品之一，它们随着“海上丝绸之路”，传入朝鲜、日本、欧洲等地。
据说，当时的欧洲贵族用漂亮的青瓷招待来客，还会专门让仆人看住盘子。他们甚至为龙泉青瓷取了一个更诗意的名字——“雪拉同”。
这其实是法国作家雨费的长篇小说中《牧羊女亚司泰米来》男主人公的名字，被改编成舞台剧后，雪拉同穿的就是一身淡青色外衣。彼时，正逢神秘美丽的龙泉青瓷从东方而来，着迷于这种绝美釉色的贵族们，于是以“雪拉同”称呼龙泉青瓷。
收藏龙泉青瓷在日本同样是身份地位的象征，每当武士贵族间举办盛大的茶会，龙泉青瓷就会被列于茶室中以彰显尊贵。
如今，在日本共有八件中国瓷器被定为“国宝”，其中龙泉窑青瓷就占了三件。
国宝南宋龙泉窑青釉凤耳瓶铭“万声”
?大阪府和泉市久保惣记念美术馆藏
国宝元青瓷褐斑玉壶春瓶大阪市立东洋陶瓷美术馆藏
Photograph?KAZUYOSHIMIYOSHI
「马蝗绊」的流转
那么，“马蝗绊”是如何来到日本的？
江户时代一位叫伊藤东涯的儒学家记录了详细的过程。
他在享保12年（年）的《马蝗绊茶瓯记》中写到，早在安元初年（年左右），日本武将平重盛曾向浙江省杭州育王山布施黄金累积善根，佛照禅师便以珍贵器物回赠，其中就有这只龙泉茶碗。
平家，是日本史上最有权势的家族之一，而平重盛所得到的这只茶碗，“翠光莹彻，世所希见”。
伊藤东涯马蝗绊茶瓯记江户时代享保12年（）
?东京国立博物馆藏
大约十五世纪，待茶碗传到了幕府将军足利义政手中时，碗底有了裂痕，足利将军便派人带着茶碗去中国，想换得一件一模一样的。
然而，当时中国已经无法烧制出如此出色的青瓷茶碗，于是只好让工匠用金属锔钉将裂痕补好送回了日本。
未想，修补后的锔钉如蝗虫般卧于碗上，反而增添了一分禅意，令足利将军大为赞叹，更为珍惜，“马蝗绊”声名也因此一时之间更盛。
“马蝗绊”局部?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
关于这段传奇的记载，学界仍有争论。
但可以确定的是，这确实是基于某种特别的事由而从中国运至日本的茶碗，它被装在一个精致的中国制漆器圆盒中，内里衬的是铺饰缎子。
日本学者今井敦在《东传日本的青瓷茶碗“马蝗绊”》中写道：“……《马蝗绊茶瓯记》反映出当时的一种认识，即它是东传到日本的优秀青瓷作品中包括在中国也难寻它例的稀世珍品。这很耐人寻味。”
盛装“马蝗绊”的圆形漆盒?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
因为曾经足利义政收藏，在日本“马蝗绊”还有“大名物”之称。
“大名”，是日本古代封建时代对较大土地领主的称呼，是日本贵族阶层的最高等级，类似中国的诸侯。所谓“大名物”，指的就是曾为“大名”所收藏、编录过的器物。
在日本茶道文化中它有更确切的范围——指日本“茶圣”千利休之前被选定的茶器，是最有来历、最珍贵的东西。
日本茶道文化推崇“唐物”——最初指从唐朝输入的物品，后来从宋、元、明输入的中国舶来品，都被叫做唐物。
作为日本室町幕府第八代将军的足利义政，是当时著名的“大名”，他的祖父、父亲都对“唐物”有着极为浓厚的兴趣。
到了足利义政这一代，室町将军家所收集、继承下来的绘画、茶器、花器、文具等等器物已相当可观，被称为“东山御物”。这其中，就包括被日本定为国宝的李迪《红白芙蓉图》。
不同于镰仓、江户幕府的将军，室町将军给政治和文化带来了最直接的影响。
国宝李迪红白芙蓉图东京国立博物馆藏
而从足利将军家往后的传承，足够清晰有序。
此后，足利将军将这件宝贝赐给了他的专属医师吉田宗临，而后又传到其曾孙吉田光好手里。吉田光好在辅佐德川幕府时，改名为角仓了以，直到年随着角仓家分东西二家，这只被悉心收藏数代的茶碗又到了东角仓家。
“马蝗绊”最后一代主人是室町三井家第十二代孙三井高大手中，日本赫赫有名的大财团三井财阀11家其一，尤其以收藏精美的茶具在茶界知名。据说，年的茶会上，这只珍稀的龙泉茶碗还曾被使用过。
年三井高大去世，妻子遵照其遗愿，将“马蝗绊”捐给了东京国立博物馆。
历经数百年流转的“马蝗绊”，才终于尘埃落定。
传足利义政像?东京国立博物馆藏
足利义政之墓?Wikipedia
修复造就「无尽之美」
“马蝗绊”上留下的“锔瓷”工艺，是中国古老的瓷器修复技术，老百姓叫“锔活儿”。
这种修补瓷器的技艺，包括了固定、钻孔和锔补三道工序。用的工具，就是我们常说的“金刚钻”——“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就是从锔瓷里来的。
工匠先将坚硬的金刚钻固定在用竹竿和细线制成的锔弓上，反复拉动锔弓在瓷器碎裂处的两边钻孔，再用“锔钉”镶嵌，将破损处重新“抓牢”。
修好后的瓷器严丝合缝，滴水不漏。
清代周鲲《村市生涯图》册之锔补
?故宫博物院藏
清代时，上流阶层还兴起了“锔活秀”，玩出了锔补修复、嵌饰做件、镶色配饰等“花样”，锔钉花样繁多，有素钉、金钉、银钉、铜钉、花钉、豆钉等等。
日语里把锔钉叫作“鎹”，在年日本出版的《倭汉三才图会》一书中，还绘有形象的图。
江户时期寺岛良安著《和汉三才图会》中的锔钉图
图源?谢明良《陶瓷手记》
原本修补破碗的粗活，因此在古玩行当里掀起了独特的风潮，甚至，还有人为了追求这种特别，故意将器物撑裂，锔出特别的样式把玩。
这或许也是“马蝗绊”在修补后被格外珍视的原因之一。在收藏者看来，破损后以这样一种独特方式修复的青瓷茶碗，反而有了一种“无尽之美”。
这种残缺美，和日本美学中所推崇的“侘寂”（Wabi-sabi）不谋而合——侘寂所表达的正是在不完美中发现美，并接受自然的无常。残缺的部分，正是可供人们发挥想象力的空间。
“马蝗绊”上的锔钉?东京国立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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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
东京国立博物馆官方网站